德侑實業有限公司設立於民國92年,延續承接原鞋類模具製造及鞋材開發設計,憑藉獨特的專業技術長期為各大品牌OEM、ODM提供產業全方位服務。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創辦人林晉陞為了打破一句俗語「阻礙我們前進步伐的往往不是身上的千斤重擔,而是腳下那雙不合腳的鞋子。
運用這樣的理念,展現出我們將走在「沉、穩」的路程,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德行天下」。

從模具開發、材料研發、創新製造到整合顧客需求過程中,發現人們只重視外形,卻忽略買鞋的初衷。
為了要穿的舒適、走的安穩,有人說:「一雙好鞋,更需要搭配一雙優質的鞋墊,才可以帶你到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為了替自己身邊重視的人們做一雙好的鞋墊。不論是在外形,還是在舒適度上都能達到顧客的需求

即便現今許多的鞋廠因成本上的考量,顧了外形,忘了內涵,但依然不忘在品質上的「堅持、 執著」。

進而將他從踏進社會後,所做的開發、研究、創新以及對材料的要求全部整合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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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乳膠材料與備長炭提高到更高的層次。同時具備防霉、抑菌、透氣、除臭、遠紅外線等五大功效,並榮獲多國發明專利

生產過程採用專線製造專利乳膠材原料,全自動化生產保證品質與產量穩定,達到品牌客戶的最高要求。

20多年來我們以臺灣為基礎,世界為疆界,正派經營、創新思維,陸續拓展國外市場提供高品質的產品,用熱忱、專業、誠信的服務態度成為顧客首選的事業夥伴。

而目前引進最新石墨烯加工技術:石墨烯是一種以sp2雜化連接的碳原子緊密堆積成單層二維蜂窩狀晶格結構的新材料。

石墨烯具有優異的光學、電學、力學特性,在材料學、微納加工、能源、生物醫學和藥物傳遞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應用前景,被認為是一種未來革命性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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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詩秀   01   到了周六,洛杉磯早上的艷陽越發透亮了,百葉窗要融化似的。剛剛睡醒的馮艷怔怔地坐在床上,她想起了一件痛心疾首的事:今晚要跟丈夫請假。 馮艷覺得頭有點兒飄,星期五晚上是他們夫妻“例行公事”的日子。先生是那種要起來沒完沒了的男人,馮艷年近五十,身體著實有些吃不消。當年出嫁時母親悄悄跟她說,男人的身體最重要,這句話馮艷一直就沒弄明白。 馮艷起身下地,先生十年如一日地早起鍛鍊去了,家里瀰漫著一股怪怪的靜。馮艷走進衛生間,照了照鏡子,從前媽媽總說“我的燕子會越長越好看”,馮艷不信。 她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又古又土。直到上大學念了中文系,讀到一句動人的詩:“數枝幽艷濕啼紅”,才知這“艷”字其實也是惹人憐愛的。 說到星期六,是馮艷最敏感的日子。她來美國時,因為喜歡中文,一頭扎進了華文報紙,一干就是八年。錢掙得不多,可馮艷喜歡,平日里很自由。只是沒料想,夫妻倆的小日子卻越來越過不下去了。原因是報社的采訪多在周末,僑社那邊激情澎拜,馮艷的先生卻在家里等得咬牙。 馮艷的先生沒什么朋友,就喜歡看見馮艷在家,各不相干地做事,彼此聽見呼吸就成。尤其是周末,工作了五天,要好好在家享受,哪怕是上房補瓦、敲釘子弄墻。可馮艷的心卻不在家里,她總是先答應了好幾個飯局的記者會,還有各樣的演出、演講,都是她喜歡的,不忍心錯過。周末,對馮艷來說,除了工作,還是她生活里滋神養氣的甘泉。 馮艷的日子難過起來,她一面悄悄在電話里熱情地答應著,一面提心吊膽地思慮著如何對丈夫開口。先生下班回來,滿臉的興奮,一聽說馮艷周末要出門,頓然陰沉。兩個人并不大吵,但許久沒有話說,互相對抗著,家里如同結了霜。 一個星期只有五天,可前四天里夫妻倆都是余恨未消。到了周五,先生的目光回到了溫和,帶著一種渴詢,盼著馮艷能在家里過一個完整的周末。可是,可是今天這個周六,洛杉磯的作家協會特別從加拿大請來了一位名家,筆名叫流沙。莫名的,馮艷就是很想去參加今晚的這個文學演講會。 門開了,老公一身大汗地沖進來:“快看,我給你買了什么好東西?”原來是兩個花色對應的彩陶花盆。 馮艷知道那是從人家的車庫里買來的舊物,滲過水的花紋正是她的最愛。馮艷的心有些發熱,轉瞬又掠過一絲悲涼。她想起今晚的事,為什么夫妻相濡十幾年,卻總有一個心靈的死角是永遠無法相知的。 馮艷勤快地在屋里忙碌著,心里一直在掙扎:晚上要不要去?她幾乎沒有勇氣開口了。看到先生那樣喜悅地忙進忙出,煎熬了好一陣,嘆了一聲:算了,管他什么才子名作家,今晚就在家里剝花生煮八寶粥!心里這樣想著,又有隱隱的不甘。因為不打算去了,便霍然開口講給先生聽,以為可以得些褒獎。 先生卻沒有驚訝,沉思了一會兒說:“我倒很愿意你今天去的。”   02   臥房的更衣室里淡淡地有一層水氣,馮艷從浴缸里跳出來。天還沒黑,傍晚的斜陽透過紗簾灑在柔黃的木板地上,映著鏡子里光潔的胴體。 “今天穿什么好呢?”馮艷忽然想打扮一下自己。平時她出門采訪,只消五分鐘便脫下T恤的家居裝,換上一身衣鉤上早已配好的職業性綢衣長褲,臉上也是程序化地抹好了胭脂、口紅。 今天不是采訪,是赴一個文化沙龍,見的都是文友。馮艷竟鬼使神差地在箱子里找到一套舊衣裝,那是母親當年為她參加大學生演講比賽,特別做的一條藏黑長裙,上面是寬袖大襬的雪青短衫。就是這一身“五四青年”的風韻,讓馮艷贏回了獎杯。 車子在西南大道上疾駛,馮艷怕自己晚了。遠遠望見平時空曠的亞當斯馬克旅館前的停車坪竟泊滿了各樣的車子,馮艷不得已把車子靠在路邊。 旅館的長廊鋪了腥紅的暗花地毯,路過洗手間,馮艷忍不住去照了一下鏡子。她覺得自己今天比往日漂亮,也許是因為臺面上的那束玫瑰花。 演講是在一個小型的會議廳,已經坐滿。會長看見她尋尋覓覓,便在前面騰了一個位子。馮艷一抬頭,發現自己正坐在主講人的對面。燈光很暗,臺上的幾位嘉賓,左邊一位是本地著名的政論家,右邊那位也是她熟知的本地心理學家。只有中間這位是個陌生的中年男子,低著頭翻閱,額前有一縷不大常見的鬈發,想來他就是那位加拿大的專欄作家了。 會長開始介紹來賓,馮艷急忙彎腰找筆。她聽到會長的聲音:“這位就是名揚北美的政論作家流沙先生,其實他的本名叫周雅文!” 馮艷心里一驚:世上竟有這么多人叫“雅文”?她沒找到筆,悻悻地抬起頭。聚光燈下,她看到一張雕塑般的臉:鼻梁挺直、眼睛深陷,嘴唇是暗紅色的隆起,頎長的身軀坐在那里,彷彿隨時可以躍起。 馮艷有一點兒顫栗,眼前似真似幻,心臟突然有些抽搐。盡管時光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十年,但這張臉無論出現在任何地方,馮艷都認得出,哪怕他變成滿面胡須的七十老翁。 周雅文在掌聲中站起來,他相當高大,臉上是那種孩子般純情的笑。他沒有看見臺下就坐在第一排的馮艷。 馮艷無法讓自己回神專注,又不好起身離開。她的思緒如脫韁的野馬,心跳加速,只能任由往事慢慢從遠處的堤岸涌上來,喉嚨里說不清是苦是甜……   03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個下午,剛剛下過秋雨的空氣濕漉漉的,坐落在長安古城南側的北方大學喧鬧聲聲。校園的小徑上到處都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氣味,東操場上正在舉行新生入學的系際排球賽,是文科的中文系與歷史系一決雌雄。 那時的馮艷已經是大二學生,扎著小辮的她最愛看排球,又是自己系的男隊出戰,立在線外做忠實的啦啦隊。 沙場一片混戰,四局下來難分勝負。歷史系一向與中文系較勁,學術上好沖殺,政治上尤為激動敏感。這也便罷,演文藝節目都不肯服輸,這回,球場上又拚起來了。 最后一局是決定勝負,一錘子定音。開局中文系打得遙遙領先,歷史系的人馬狂躁中連連失手。眼看就剩下最后幾個球了,中文系一個發球大意碰在網下,球落入對方手中。 這時只見一個長手長腿的漢子捧著球,靜靜走到發球線外,一個突然轉身大臂掄起,那白色的球如離弦之箭,咚然落在對方場里,中文系竟無人有回接之力。下一次雖說有了準備,但那球卻愈發兇猛,竟連續發了五個,全場都傻了。 白色的球忽然滾在了馮艷的腳邊,那漢子過來撿球。馮艷看著有些面熟,卻也想不起。她脫口對他說:“再發一個球就贏了!” 漢子抬眼看了一下這個白里透紅的女生,目光里有些愣,還溢出幾分憐香惜玉的溫柔。最后的結果是他成了歷史系的英雄,中文系個個悲痛如喪考妣,唯有馮艷卻是顫顫的有一絲興奮和溫暖。 那場球賽之后,馮艷莫名地想見到他。有一次在學生餐廳排隊打飯,他正好就站在馮艷的身后。馮艷抑住心跳,只是回頭笑笑。 他卻與馮艷搭話:“那天打球,你怎么會希望我們贏?” 馮艷壓壓嗓子:“不是你們,是你!” 他吸了吸鼻子,抿抿嘴說:“謝謝,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馮艷。” 馮艷說完,發現他的眼神有些不對。他死命地撓頭,把馮艷叫到餐廳角落里的一個桌子邊,繼續問:“對不起,我想知道你媽媽是不是姓許?” 馮艷一驚:“是啊!” “你外婆家在渭北的許村?” “對呀!” “你的小名叫燕子?” “啊,你認識我?” “再想想,你外婆家的那個村頭小學,有個男孩每天放學保護你?” 馮艷想起來了,那是她最害怕想起的往事:“難道你是雅文哥?” “就是啊!你肯定認不出我了。我早就聽說你上大學了,我復讀了好幾年,今年也考上了!” 天哪,馮艷太高興了,她做夢也想不到,童年時的保護神如今會跟她在一個校園里,曾經的那個野男孩如今成了大帥哥。 夜里,校園的東操場很靜,馮艷獨自坐在臺階上。童年的往事像蓄積的河水,忽然間閘門打開,撞擊得她心里發痛……   04   那是1967年,在中學當老師的父親和母親要帶一批學生去北京“大串聯”。因為是免費旅行,他們要去好多地方,媽媽就把五歲的馮艷送到了渭河北岸鄉下的外婆家。 外婆的家立在村子的中央,三間漂亮的大瓦房。但外公是被鎮壓的“四清”分子,房子都貼了封條,不讓人住。一家人就在后院的房檐下搭了一間小草房住,冬冷夏熱,再加上年年拉出來批斗,外公已經中風癱倒,外婆的血壓也高得不能走路了。 馮艷是村子里唯一穿連衣裙的姑娘,她的裙子是那種碎花的泡泡紗,領子上鑲著白色的荷葉邊。馮艷穿著心愛的裙子在田梗上走,遠遠地就像一叢粉紅的桃花,勾起四野里各樣的眼睛。 她總是喜歡在下午的時候,看放學的孩子們到地里挑豬草,看那春天的草地上長出一叢一叢的小喇叭花。 那天,她正在拔狗尾巴草,一個大土塊忽然砸到腦袋上。回頭一看,是一群比她大好多的男孩子。他們每個人都握著土塊,正準備砸向她。 就聽一個男孩大聲喊:“趕走這個小反革命,趕走這個外來的野姑娘!” 馮艷嚇得趕緊往回跑,她的花裙子在風里飄起來。那些男孩子在后面大笑:“快看啊,她的粉紅屁股露出來了!” 馮艷好想媽媽,外公、外婆的病越來越重。她聽說附近有火車路,或者火車可以把她帶走?她在通往縣城的土路上走了一個上午,終于看見了火車路,但一直沒見到火車的影子。她決定躺在火車路上等,路邊的知了叫聲很大,好像要撐破云天,馮艷就在這叫聲里睡著了。 擔心馮艷出事的外婆終于說動了村頭小學校的校長,讓馮艷去上學。上學的第一天,馮艷怎么也沒想到,她的課堂竟然是一個露天的土臺子,沒有桌椅,也沒有屋頂。她更沒有想到的是,每天放學都有一群割豬草的男孩子舉著棗樹棍子要追打她。 奇怪的是,每天都提心吊膽的馮艷有一天忽然發現,后面沒人追趕她了。她使勁朝后看,這才發現有一個比她高一頭的男孩子,遠遠地走在她身后,手里拿著一桿紅纓槍。那男孩也不說話,就默默走著,真的就沒有男孩子敢過來。 后來幾次走近了,男孩不好意思,還在路邊采了一把狗尾巴花給馮艷。 馮艷問他:“你乍那么厲害?” 男孩低頭笑了笑說:“唉,我爸是解放軍里的團長,是咱村里最大的官。” 很快的,孩子們都知道有個叫雅文的男孩是馮艷的保護神,沒人拿棗棍了。卻有人送給馮艷曬干的紅棗,或者開嘴的石榴,還有人送給她漂亮公雞的尾巴毛。 馮艷的媽媽終于從城里回來了,馮艷正在村頭的白楊樹下吃雅文哥為她燒好的麻雀,滿嘴是泥,牙齒也染得黃黃的,身上已完全是鄉下女孩的打扮。媽媽一把摟過馮艷,眼淚在紅紅的眼睛里打轉。 告別許村的時候,馮艷跳上媽媽的自行車。很多人在村口向她招手,雅文哥就站在最高的那個土堆上看她。馮艷的鼻子里吸進一股鄉下人燒飯的炊煙,那煙里還混著雞糞、泥土的氣味。她的鼻子好酸,把臉貼在母親的后背。 很多年過去了,馮艷幾乎忘記了童年的那個許村,還有那個虎頭虎腦的雅文哥。世界早已翻天覆地,可她怎么也沒想到,那個老是給她采一把狗尾巴花的大男孩如今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她要失眠了。   05   又是一個春天,校園里比秋天時更熱鬧了。熱鬧的不是花花草草,而是校園里那些年齡不一、表情不一的男男女女。 馮艷的同學里有中央首長的女兒、有國民黨戰犯的后代,還有“黑五類”和“貧下中農”的子女。最好笑的是,有一天班上一個帥氣的小伙向大家介紹,他的父親正在導演莎士比亞的話劇《亨利六世》,另一位來自陜北鄉下的后生望著窗外的柳樹突然驚呼:“我終于知道什么是垂柳了,原來柳樹的葉子是朝下長的!” 快要念大三了,馮艷的班上忙著演話劇、辦刊物,系內系外交錯著各種短命的愛情。同學中有一位擅長在舞場獵艷的公子,每次去食堂吃飯,他的碗都被外系的男生砸扁。也有人經常來宣布誰跟誰已經有了關系,但可惜還沒發生的消息。 還有一位考試老是第一個交卷的男生天天悶著頭寫詩,竟然送給馮艷一本他手寫的詩集。晚上馮艷回去翻開,第一首詩叫《胸罩》,只有兩句:“你雖然擋得住美麗的乳房,卻擋不住狼一樣的眼睛!”嚇得馮艷一身冷汗。 馮艷因為年齡小,課外活動參加得少。她最大的樂趣就是去文科閱覽室看書,因為在閱覽室可以見到周雅文。 準確說,那文科閱覽室角落里的一張桌是屬于他們倆的。每天傍晚,周雅文總是先到一步,為馮艷占上那位子。他讀書快、記憶好,讓馮艷驚嘆。 有一天,他突然呆坐著,并不打算看書,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 馮艷小聲問:“你怎么了?” 原來是周雅文的父親病了,很嚴重的病。馮艷這才知道,周雅文的父親后來升到軍長,1976年因為站錯了隊,被關了監獄,身體徹底垮了。雅文打算請幾天假,去監獄看看。 臨走時,他把自己天天用的書包交給馮艷保管。趁著沒人,還大膽地摸了摸馮艷的頭發,囑咐說:“晚上別太用功!” 周雅文走的這幾天,馮艷的心一下空得難過起來。藍藍的艷陽天,卻覺得胸口喘不過氣來。黃昏時馮艷依舊把他的書包擺在對面,可是心情更加恍惚。馮艷這才發現,自己是有點兒愛上他了。 真可笑,為什么呀!就憑著他那幾許瞬間撩動的眼神?馮艷希望自己正常起來,但就是沒辦法再像從前一樣。 周日的黃昏,馮艷正要去教室,忽然有人敲門,竟然是周雅文!他笑著,有一點兒調皮,說:“想我了沒有?還我的書包吧!” 馮艷問他父親的病怎么樣,他說已經過了危險期,監獄答應保外就醫了。周雅文的眼光有些忽閃,出門時忽然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紅絨面的小盒子,說了聲:“謝你的!”臉色微微泛紅,趕緊拿了書包,囑馮艷待他出門后再打開。 馮艷平生第一次接收來自異性的禮物,打開來看,里面是一只純銀的手鐲。香港的手工,上面刻有一個美麗的小飛燕。還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給一個叫小燕子的女孩!” 那天晚上,馮艷的腦子又亂了,一直到天明。 轉眼就到了馮艷大學的最后一年,她和周雅文已很少坐在圖書館里看書,而是常常在月光里的城墻根下散步。周雅文喜歡講《圍城》里的唐曉芙,馮艷喜歡萊蒙托夫寫的《當代英雄》。周雅文喜歡大段背誦濟慈的詩,馮艷卻喜歡老爺爺泰戈爾。 但有一點他倆是共同的,就是坐在護城河的堤岸上,和聲唱蘇聯民歌,唱完《山楂樹》,又唱《紅梅花兒開》,有時笑,有時卻是淚流滿面。   06   馮艷畢業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校園里瀰漫著傷感與狂歡。那是一個秋葉飄零的季節,一個只屬于七七級畢業的冬天。 馮艷和周雅文忽然見面沒有話了,準確地說,是周雅文不肯講話了。蕭瑟的夜里,他們坐在學校東操場的水泥臺上,涼風掠過,沉默的空氣里彷彿鉛云浮動。 周雅文問:“畢業后你想去哪里?” 馮艷一陣興奮:“我想去一個大學教書,最好是一個新建的大學,那兒沒有太多的老教授!” 周雅文沒有笑,輕輕又問:“有沒有想過結婚這種事?” 馮艷禁不住大笑:“結婚?”她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大柚子,“我不會結婚的,我媽說,她好像昨天才脫下婚紗,怎么這么快就輪到我?上個月我才剛剛二十歲,女人一結婚就會老的。” 周雅文好久沒說話,小聲自言自語:“是啊,你是不該結婚的。尤其不該跟我這樣快三十的男人結婚!” 這回,輪到馮艷不作聲了,她平生第一次思考“結婚”這兩個字。她從小喜歡異性的朋友,幼兒園的小床上,她和小男友分享午餐時藏下來的瘦肉。小學時的冬天,她搶著早上為大家生爐火,為的是見到數學特別好的那個男班長。中學她喜歡校樂隊的一個笛子手。 她很幸運,高中沒畢業就考進了大學,她已習慣了跟往事告別,好像她生來就懂得生命的轉瞬即逝,從來就不會有什么長久。如今,她也把雅文看作是自己生命過程里一個失而復得的朋友。她承認喜歡他,但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所謂婚姻,那是多么遙遠的事,甚至是褻瀆感情的事。 下雪了,馮艷躲在宿舍里趕抄畢業論文。有熟悉的敲門聲,是他!果然,那高大頎長的身影閃進來,卷著一股濕濕的涼氣。 周雅文凍紅的手握著一封信,他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把信放在桌上,說:“我寫的詩,你別笑我!”說完,旋門而去。 馮艷怔在那里,感覺有些不尋常。周雅文向來專注在思想史的理性思考,從沒聽說他能寫詩。馮艷靠在床上,打開了信: 《別了》 今夜,我來看你, 其實是看剪碎的焰火 那年大雨初歇,我在你身后 一輪清月為證 短暫,像閃電的雨線 飄灑,如訣別的浪漫 春天過去了 難道秋也將過去? 時光如炬,月圓無期 我要在桂花樹下找你 馮艷在雪色的黃昏里,反復讀著這首詩,每個字是那樣干凈,無一處涂改,她感覺自己先就傾倒在那挺拔骨硬的手跡之中而迷戀不已。她喜歡這樣的詩,她忘了戴圍巾,拉開門,走到校園里去。雪花在頭上恣意融化,眼前忽然有凄寒的美麗。 在那個無人的排球網下,她聽見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眼淚卻無聲地流淌。不知過了多久,一雙大手圍過來,是周雅文。 她的眼睛有霜結的笑:“你的詩寫得真好!” “你說的可是真話?”他逼視著。馮艷用力點頭,柔密的頭發垂在周雅文的胸前。 他遙望遠方:“那我可要來找你了!”   07   馮艷最后一次見到周雅文,是在蕭瑟的渭水之濱,那河畔上矗立著馮艷報到的一所新建的師范院校。 周雅文走進土墻圍作的臨時校園時,幾乎全校的師生都看見他了。他一米八二,肩膀又寬,臉上的輪廓會讓人想到萊蒙托夫的《當代英雄》。正是下午,馮艷在跟一幫土里土氣的學生打排球,她穿著一件水紅的上衣,一點兒也不像個老師。 走進塵土飛揚的場子,學生們儼然把周雅文當作了他們老師的男朋友。周雅文也卷了袖子,打了幾個漂亮球,滿場歡呼。 那一晚,教工宿舍樓下的大電視前,學生們特地擺了兩張藤椅,他們知道新來的年輕老師喜歡看熱播的《小鹿純子》。 月兒升起來了,渭河畔的蘆葦在凄清的夜里嗚嗚地低聲吟唱著,拂面的柳枝一如唐朝的詩里那般纖柔。回省城的最后一班火車已經鳴笛,周雅文說這一夜他不想回去了。學校里還沒有建好招待所,每個老師的新家都只是一間宿舍,唯有馮艷的屋還空著一張床。 沒有多想,馮艷為周雅文準備好了床鋪,讓他躺下,自己則躺在另一張床上。 黑夜里沒有一點聲音,甚至聽不到風。馮艷努力壓低自己的喘息,她生平第一次覺得睡覺是如此困難。周雅文是睜著眼的,但他仰面躺著,一動也不動。宿舍的門是虛掩的,藉著一道走廊的光,馮艷看到了挺直的一副成熟男人健壯的身軀。她突然想過去擁抱、去撫摸。但這太可怕了,對她來說是多么陌生。她不敢,而他卻不能。 那一晚什么事也沒有發生,古城郊外的鄉間草木無聲。周雅文的臉仰面看著天花板,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是到了地老天荒,他站起身,靜默無言,悄然拉門,走進夜色里去。很久他才回來,開始沉沉睡去。馮艷木然地躺著,她并不知道這個男人對自己做了什么,她忽然淚流如注。 第二天,周雅文走了。揮手的時候,馮艷叫他好好念書。 馮艷沒想到,周雅文再就沒來。她隱隱聽說,周雅文去參加了《紅高粱》劇組的拍攝。 又是一個秋天,馮艷的學校搬家了,搬到了新建好的大校園。各個系的老師也會合了,馮艷的新鄰居是一位漂亮的外語系中年女老師。 中秋節的周末,馮艷忽然想回家看看母親。她好久沒有吃母親做的餃子,胃里好難受。只是她怎么也沒想到,就在她剛剛坐上去省城的班車,周雅文正好從另一輛車上下來。 周雅文下了車,問了路人,知道馮艷的學校不遠,可以走到。前面的路雖然有些上坡,但他喜歡運動,正好是個鍛鍊。 好些日子沒有見到馮艷了,周雅文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再來看她。馮艷太年輕了,還在貪玩期,但是周雅文眼看就要三十了。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決定大學畢業后,去南方的一個電影制片廠。眼前的岔路一旦分開,可能就永久分開了。 雅文心里隱隱不甘,他想要再見馮艷一面。 周雅文默想著,學校到了,沒什么好看的風景,只是些白楊樹“嘩啦嘩啦”地響。門房的老頭一聽說找馮艷,親自帶著周雅文走到一排教工宿舍樓前,喊了兩聲,沒人。正要回頭,隔壁的房門打開,一個秀美的中年女子走出來,說馮艷回省城看父母了。 老頭趕緊介紹:“劉老師,這是馮艷的大學同學!” 那位秀美的女老師抿嘴一笑:“那先請來我這里坐一下,歇一歇,我是馮艷的朋友!” 周雅文覺得有些累,沒有推托,就進了屋。待坐下,才發現這是一個獨居女人的家,一個非常女性的家。房間里洋溢著暖暖的粉色的幻覺,窗簾下似有香氣浮動。大姐給她張羅著茶水,說著馮艷在學校里的故事。 說著、說著,大姐開始講自己的故事。她小時候學過琴棋書畫,后來父母關去勞改營,她投靠親友來到這座城市。先嫁了一個老實的鉗工,只是婚后的第二年,丈夫就因一次工傷奪了生命。痛苦中她考進了這所學校讀書,因為成績好,最后被留下來任教。 周雅文聽她敘述著,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就是覺得好親近的感覺。因為有些餓,大姐便為他弄了許多飯菜。 吃了晚飯,大姐送周雅文去車站。沒想到最后班車剛剛開走,大姐就建議他回學校的招待所住一晚。 兩人走回了學校,天色已黑,管招待所的老張怎么也找不到。其實招待所就兩件空房,平日都鎖著,還沒有人來住過。 沒辦法,大姐叫周雅文先回她的屋里等。看到墻上掛著的小提琴,大姐急著取下來,吹了吹灰,開始深情地拉起來。那曲子也是雅文熟悉的,眼前的情景彷彿就是多年寡居的少婦為自己心愛的年輕人,演奏著塵封的旋律。 放下了琴,大姐抑制不住,光了腳,裙裾擺動,她要跳一段印度舞。周雅文有些沉醉,深夜里他不想離去。大姐還能用俄語給他念普希金早年的詩,讓周雅文更感動的是,那個瘦弱愛咳嗽的俄國老頭竟然能叫她熱淚橫流。 月光下,壓抑了很久的周雅文放任了自己。在粉紅色的床單上,有一雙暖流的手在導引他,他的生命開始顫栗。終于,他學會了勃發,一次又一次,他也學會了男人的偉岸。 恍惚中,他想起了自己長大后被招進一家清一色的女子工廠。在那里,他被上年紀的女人們包圍,開始了粗俗又快樂的性啟蒙。女人們在轟轟的機器旁,放肆地演說著床上的故事,有時故意推搡在他的身上。她們都是很好的人,寬懷慷慨,如大地般溫暖。 早晨,大姐為他準備了一包好吃的東西,送周雅文去車站。路上他們什么話都沒有,雅文知道,他再也不會來見馮艷了,他這次真的是告別了。   08   馮艷抓起手邊的一沓紙巾,來不及扯開,厚厚捂在臉上,好像是要摀住狂熱的心跳。多虧演講大廳里昏暗,沒人注意到她的失常。 馮艷的視線有些模糊,二十多年了,音訊全無的周雅文竟然鬼使神差,來到這墨西哥海灣,馮艷第一次害怕面對他。在聽眾提問的空隙中,馮艷悄悄退出門外,她看看表,應該回家了。 她心里有一點猶疑,要不要讓周雅文認出自己?因為她還有很重要的話想問他,也許,除了今天,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可是問了又能怎么樣?馮艷定了定神,她決定開車回家,丈夫一定在家里正數著墻上的秒針。 馮艷剛要轉身,大廳里的人潮從門里涌出來。幾個文友跟她打招呼,馮艷的腳步停了下來。她忽然有一個愿望,就是想再看一眼周雅文。 她站在暗處,注視著門內的人流。周雅文走出來了,他在與會長道別。他的身影籠著一層光,很像一個雕塑的剪影,然后他快步朝著馮艷的方向走過來。 馮艷忽然明白,自己的身后正是電梯,而周雅文今晚是住在這家酒店的。想躲開已來不及,馮艷就直直地站著,看著他一步步靠近。 周雅文大步走近電梯,他看見了一臉僵硬的馮艷,臉上溢出客氣的笑容。電梯門開,他請馮艷先進去,馮艷卻沒有動。 周雅文再看她一眼,突然如電擊一般,眉頭急皺、嘴巴抖開。他看見了眼前的這個女子穿著一套他永遠不會忘記的青衣長裙。 馮艷先開口了:“雅文哥,你好!”聲音雖低,卻真切如雷。 周雅文疾步上前,扳住馮艷的肩膀,叫道:“你是小燕子!” 馮艷眼角有些潮濕:“是我!” 兩個人就這樣站了良久,周雅文要馮艷到他的房間去,馮艷卻不肯。她提議坐自己的車,出去看看洛杉磯的夜景。 周雅文上了車,馮艷低頭為他清理腳前的雜物,柔細的毛發不小心掃在雅文的胸前。那感覺恍若回到了當年西北大學東操場的月夜,傳導給馮艷一縷震顫。 車子開上環城高速公路,路面寬闊稀靜,唯有兩旁的摩天高樓閃爍著夢一般迷離的燈火。 兩個人一時不知說什么好,還是馮艷先努力開口:“你后來為什么不回我的信呢?” 周雅文不想讓她知道真相:“畢業后好忙,拍了幾部電影,常常在外景地。你這些年都好嗎?” 馮艷使勁點點頭:“都好,是我想要的生活,二十八歲那年結了婚。對了,我們有一個寶貝兒子。” 周雅文一聲感嘆:“小燕子終于肯結婚了。真想去看看你的家,可惜明天一早就要上飛機。” 馮艷禁不住問他:“你怎么會在加拿大呢?” 周雅文看著前方:“說來話長。我到南方并不習慣,拍電影老是被槍斃,七年之癢的老婆又跟大款走了。那時候加拿大一個多元文化電視臺來聘我,一咬牙就去了溫哥華,為的是離開傷心地。” 馮艷又問:“再沒有結婚嗎?” 周雅文將目光收回,說:“年輕的時候很想結婚,現在快老了,反而不想結婚了。單身也許是更好的一種生活。” 馮艷笑了,笑得有些苦澀。她在想一個人的變化真大,當年最想結婚的人現在卻喜歡上單身。不過,她心里也是有些認同,結婚的代價的確很大,比如失去了很多自由。 忽然,周雅文轉頭問:“上大學的時候,你到底有沒有喜歡我?” 馮艷一怔,方向盤有些偏。到了這把年紀,她應該說真話。她點了點頭,算是一個肯定的回答。 周雅文又補上一句:“那你有沒有后悔過?” 馮艷以為他指的是當初的交往,就回答說:“沒有!” 周雅文慢悠悠地說:“我倒是有后悔。最后悔在那個渭河邊上的夜晚,沒有教會你做一個女人!” 他的話一點都不像開玩笑。夜幕里馮艷按下車窗,冷風進來。她鎮定了自己,然后笑著說:“你知道嗎?就是那個晚上,你讓我感懷一生!” 周雅文再沒出聲,車子轉了好久,空氣里有一絲絲的傷感。    09   馮艷將車子開回酒店,熄了火,身子還是靜止坐著。她的臉上有一層淡淡的光,掩藏著一種難言的喜悅。眼前的情景有點像青梅竹馬的重逢,也象是劫后余生的相見,馮艷想:從此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就是人生之幸福。 這幸福早已超越了感官,如同陳年的老酒,放了這么久,竟不肯喝了。 周雅文轉過身來,對著馮艷:“就這樣告別嗎?” 馮艷故意放輕松:“送君千里,終有一別!”說罷伸出手來。 周雅文將她的手握住,卻沒有禮貌松開,舉到了自己的唇邊。馮艷沒有抽回來,就由他吻著。她心里相信,任何時候,“吻”都是人世間最美好的動作。只是她覺得這一刻,從手背到手心還有手指尖的骨頭,都似在綿綿細雨間化掉了。 周雅文抬起眼,對視著馮艷那依舊是從前純情小姑娘的目光,禁不住笑了:“有一句孟浪的話一定要對你說,否則你自己不知道。” 馮艷也笑了:“要說趕緊說,反正你也不能對我怎么樣!” “記住,無論這世上有多少男人愛你、無論你將來受傷還是孤獨,我永遠都是最愛你的那一個!” 馮艷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眼前的一切好像又回到了1967年那個寒冷的冬天,他走在她的身后,手里握著一把狗尾巴花。 兩個人走出車子,夜深了,風也涼了,馮艷的心卻沒有離合的悲傷。她想說:上帝是多么好,總能讓她看見心里想見的人,這就夠了!   10   馮艷回到家,已是過了午夜。后院的門并沒有鎖,壁爐上面的燈幽幽地亮著,先生已經睡了。 她沒有去衛生間洗漱,脫了外面的衣裙,悄然上床。 忽然,有一雙手伸過來,從背后擁過來。馮艷一驚:“你還沒睡?” “我知道你今天可能回來晚,無論多晚,我都要等你回來!” 馮艷小聲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回來晚?” 先生壓低了聲音:“我一早在報上,就看到了周雅文今天來演講的消息。” 作者簡介 陶詩秀,女,機關退休職員,現居重慶。 +10我喜歡

最美的聲音(微小說) 楊谷仔   自小鎮沿襲古制,實行夜晚更夫敲梆巡邏,劉阿婆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夜深人靜時,那有節奏的“梆梆”聲,還有更夫“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喊唱聲,在深夜顯得格外煩人,攪得她翻來覆去。她多次向街道投訴,街道工作人員反過來勸她,讓她從大局出發,從古鎮長治久安著想。 這天晚上也象往常一樣,劉阿婆剛迷糊上眼睛,一陣接一陣的“梆梆”聲,由遠而近。在萬籟寂靜的深夜,這聲音是如此清脆響亮。 劉阿婆被更夫喊唱聲吵醒,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劉阿婆揉著惺忪的眼睛,輕輕地嘆息,這上了歲數,睡眠就是不好,一點點聲響,都攪得人煩燥。 劉阿婆躺在床上,兩只眼睛盯著天花板,腦子里像過山車一樣,想著白天的瑣事。自打老頭子過世,她從沒感到如此的寂寞。 孩子們都有自己的家,兒子兒媳把剛滿周歲的大孫子扔給她照料,夫妻倆一心撲到工作上,難得到她這邊來。一想到調皮可愛的大孫子,她心里就樂開了花。這小家伙是個開心果,給她寂寞生活增添了樂趣。劉阿婆就這樣靜靜地躺著,任思緒無邊無際地飄蕩。 就在劉阿婆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好象聞到一股味道,這味道怪怪的,有點像她給大孫子換尿片時,散發出來的尿騷味。她一激靈,莫不是大孫子尿片沒扎好,尿到床上了。 她在黑暗里摸摸大孫子的小屁股,尿片扎的好好的。她放下心來,親了親大孫子的小臉蛋。小家伙柔軟的身子,散發著淡淡奶香味,劉阿婆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劉阿婆躺在床上,那股味道越來越濃,有點像田野里燒秸桿的味道。劉阿婆暗叫不好,該是哪處著火了。她一個骨碌翻身起來,伸手去按墻上電燈開關。 “叭”,一聲清脆的聲音,在夜里顯得格外響亮。開關已經打開,可燈卻沒有亮起來。怎么又停電了?劉阿婆心里有些疑惑。 劉阿婆用鼻子使勁聞了聞,眼睛在黑暗的臥室里掃視,沒有看到有著火的地方。她摸黑走出臥室,夜里的黑暗擋不住她的視線。自家客廳和廚房,一桌一椅,她都知道擺放在哪個位置,熟悉到不差分毫。 她的眼睛隨著身體,在家里各處巡視一遍,都是好好的,沒有著火的跡象,廚房的煤氣也是關上的,可是這味道哪來的呢?難道是外面,她突然醒悟。 劉阿婆朝大門口方向摸索,張開雙臂向前,手掌終于觸到了大門。她摸到了門把手,扭開門把手下方的保險,把大門輕輕地往外推開。頓時,一股熱浪朝她涌來,她被濃煙嗆得咳嗽不止,她看到樓下有一股火苗,蹭蹭的在往上竄。 劉阿婆迅速地把門關上。不好,樓下著火了,她心里暗自叫著,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看著熟睡中的大孫子,她把房間門輕輕關上,然后把毛巾打濕,堵在門的縫隙處。 待稍平息下來,劉阿婆想起電視新聞有過類似的提醒。她趕快撥打了救火電話,說出自己居住的詳細地址。冷靜下來的劉阿婆,這時想到了她的鄰居們。鄰居應該毫不知情,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劉阿婆拿著濕毛巾捂住口鼻,打開大門走了出去,然后又把自家的大門關上。她一邊用力捶打鄰居們的大門,一邊拼命喊叫,“著火了,著火了”。 她一層一層拍打著鄰居的門,忽然,腳下被什么東西拌了一下,一個踉蹌,重心不穩的她摔倒了。她想爬起來,可是腳怎么也不聽使喚,慢慢地,劉阿婆失去了知覺。 劉阿婆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柔和的燈光,雪白的墻面,潔白的床單,還有床頭那瓶嬌艷欲滴的鮮花,一切都顯得那么素凈淡雅。 劉阿婆慢慢睜開眼睛,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她從夢中那個世界醒來。看著身旁輸液瓶里的液體,一滴一滴往手臂靜脈里輸,還有她的鄰居們,還有街道的領導,還有好多她不認識的人。 劉阿婆看著大家,懵懵地若有所思,她好像記起了什么。猛然她驚醒過來,“大孫子,我的大孫子呢?” “你的大孫子沒事,你兒子兒媳在家帶著孩子呢,老姐妹放心吧,好好養著身體。”劉阿婆對門老鄰居說。 “我怎么會在醫院呢?”劉阿婆問道。 “劉阿婆,你救了整個單元的人吶,你功德無量,是英雄。”街道辦主任接過話茬,豎起了大拇指。 原來,劉阿婆昏倒后,整個單元被她喊聲驚醒的鄰居,才知道樓道著火的事情。大家紛紛采取自救,119消防也及時趕到把火滅了。大家第一時間把劉阿婆送到醫院搶救。 “劉阿婆,你立了大功啊。”街道辦主任動情地說。“假如不是你及時報警,后果不堪設想啊。” “那我怎么會昏倒呢?”劉阿婆問。 “你是在黑暗中,被亂停放的電動車絆倒的。”街道辦主任說。“這次火災也是電動車違規充電引起的,接下來我們將會開展地毯式嚴查,以杜絕這樣的事故再次發生。” 病房里前來慰問的人群一茬又一茬,電臺,電視臺的記者也來采訪。劉阿婆迅速上了頭條,全市的人都知道了,劉阿婆成了家喻戶曉的英雄。 夜已深,病房里慢慢安靜下來,只有護士時不時過來查看。劉阿婆毫無睡意,她感到渾身說不出的舒暢與自豪。 窗外又傳來“梆梆”的敲更聲,在深夜傳得很遠很遠,是那么清脆動聽。劉阿婆感覺從來都沒有聽過這么好聽的聲音,這是世上最美的聲音,如同天籟之音。 +10我喜歡

小說《中秋月圓》   八月十五快到了,也是農村秋收的時候,農忙時節,在外打工的男人們差不多都要回來收秋種麥。 田圐圙村的谷小滿又起了個大早,做好早飯,回屋里輕輕地拍著正在睡覺的孫子,輕聲慢語兒地叫著:“鵬飛乖乖,起床啦,吃了飯,跟奶奶到村東頭等你爺爺,爺爺今兒個回來哩。”撲棱撲棱,小孫子舞舞胳膊蹬蹬腿,揉揉睡眼,翻了個身又要睡,田小滿趕緊用手揉搓著:“乖,你爺給你買了好吃的。”軟硬兼施總算是給孫子穿了衣服洗了臉。 田圐圙村和中國大部分的農村一樣,青壯勞力一到農閑都外出打工或者做生意,農忙時回家種田,就形成了留守婦女留守兒童的婦孺村。四、五十歲的男人差不多都是外出打工,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有的打工,有的做生意。谷小滿的丈夫田豐收就是打工的農民工,兒子田景旺和兒媳則帶著幾個月的孫女在省城做生意 ,賴好也是個小老板兒 。谷小滿就成了留守婦女,谷小滿的孫子田鵬飛就成了留守兒童。 祖孫倆吃了早飯,谷小滿又專門洗洗臉,扣一點雪花膏擱臉上抿抿,再對著鏡子梳梳頭:唉!又一根白頭發掉下來了。再仔細看看,白頭發好像比孫女滿意出生的時候又多了一些。也不知道這幾口回不回來,谷小滿又想孫女了。 當祖孫倆慢慢悠悠走到村口時,看到田豐收的二嫂還有好幾個帶著孩子的婦女正嘻嘻哈哈的說笑著,看見谷小滿帶著孫子過來都不說話,瞅著谷小滿笑。 瞅得谷小滿心里發毛:“恁都瞅啥?恁都瞅啥?” “瞅啥?這是哪嘞大美女呀!今兒個打扮的這么直棱!” “打扮真直棱叫誰看呢?” “叫豐收哥看嘞吧 ?” “鵬飛,你奶奶好看不好看啊?”有女人問。 “好看!”田鵬飛奶聲奶氣地說。 “你跟你奶奶干啥去啊?”又問。 “接俺爺爺去。” “你奶奶想你爺爺了吧?” “滾一邊去。”谷小滿笑罵著打斷了這個愉快的聊天兒。“你們干啥嘞?你們不也是擱這兒等你們男人嗎?” 于是一群女人心照不宣的笑了。這時候田鵬飛看著一個中年婦女問:“五奶奶,你吃嘞啥呀?” 那婦女趕緊從兜兒里掏了一把紅黃相間的大棗往田鵬飛的手里、小衣服兜里塞,邊塞邊說:“咦~我嘞好乖乖,五奶奶只顧看你奶奶打扮的直直棱棱的,忘了給俺孫兒好吃的了。”說著話又掏出一把分給其他幾個小孩子。這婦女叫朱桂英,是田豐收的堂弟田文收的老婆。 谷小滿笑著說:“你五奶奶只顧想你五爺爺哩,咋還會想起俺孫子呢?” 大家就這么或坐或站,東家長,西家短的干噴,手里沒拿一點兒活計,現在的女人都不做衣服納鞋底兒了,想穿啥?買! 盼望著、盼望著,在天近晌午,有幾個女人快要忍不住回家做飯的時候,一輛小面包車 緩緩的停在了大家面前,車門一開,露出了幾個黢黑的、憨實的、熱切的、熟悉的笑臉兒,副駕駛室下來了田豐收的二哥田銀收,后邊下來了田豐收的堂弟田文收等五個田圐圙村的男人們。于是,男人們和女人們熱切的打著招呼。 “哎!文收,你三哥咋沒回來啊?”谷小滿沒見到自家的男人。 “哎——是呀,咱三哥咋沒跟你們一塊兒回來呀!”朱桂英也反應過來問自己男人。 田文收一拍腦袋:“呀!三嫂,你看看一回家我都高興暈了,忘了給你說,俺三哥還得等兩天再回來。” “你三哥咋啦?”谷小滿的心忽嗵一下。 “俺三哥啥事兒都沒有,俺們都急著回來,老板不讓,說是國家禁工令又快開始了,趕工期,不讓回來,要不然不結工錢。不結工錢俺們也得回來,俺幾個都是跟著三哥去的,三哥好說歹說老板才同意讓俺們回來,但是工資得晚兩天才給,俺三哥在那兒等著拿了俺幾個的工資再回來。” “二哥,文收說的是真?”谷小滿又看向二哥田銀收。田銀收和另外幾人都點頭說是。谷小滿的心才放了下來。 看著其他幾對夫妻領著孫子高高興興的回了家,谷小滿心里空落落的,無精打采的領著孫子田鵬飛往家走,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著孫子關于爺爺沒回來的問題。一進家門兒就趕快掏出手機給丈夫打電話,在田豐收的再三解釋下,心里才踏實起來;電話里田豐收又說了幾句甜言蜜語,谷小滿的身心更加的充盈起來,精精神神的為自己和孫子做了一頓大餐(本來是等田豐收回來吃的)。在接下來的幾天谷小滿騎著電動三輪拉著孫子去地里瞅瞅莊稼,掰幾棒玉米,刨幾棵花生回家煮著吃,又回了趟娘家走走親戚。晚上等孫子睡著的時候再給丈夫打個電話,丈夫說明天十五一準到家,谷小滿的心里都漲滿了,酸酸甜甜的,很有點兒巴山夜雨漲秋池的感覺。有點兒燥熱,打開門,一股子秋夜的涼爽彌漫進來,院子里月光如水,西墻下兩株石榴樹影婆娑,有亮光反射,谷小滿知道那是已經紅透了的石榴,等明天八月十五都摘下來,給隔壁三嬸兒送倆大的,再給兒子兒媳留倆,明天晚上再擺一桌月餅、石榴、花生、紅棗、葡萄、柿子就可以拜月了。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快圓了,有一層淡淡的紅暈,幾片薄紗似的淡云飄在夜空中,怪好看。此情此景,咱們的谷小滿同學有一種想要作詩的感覺,不,哪怕是搜刮兩句古人的詩句也中啊:“啐!書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谷小滿狠狠地自嘲。這時候忽聽得前院田文收大喊:“朱桂英你給我回來!看我不打毀你!” “唉~煞風景!”谷小滿嘆一口氣,回屋看看孫子正睡的香甜,趕緊拿了鑰匙鎖了房門,開了大門出門再把大門鎖好,順胡同小跑來到田文收家,沒進大門就看見田文收手里掂一只鞋,歪歪斜斜追出來,嘴里嘟嘟囔囔:“反了你嘞,敢打我,看我今兒黑不打毀你!” 谷小滿上前拉住他說:“文收,你這是干啥啊!你看看你這一身酒氣,都能把人熏死!” “三嫂,朱桂英用鞋底子摔我,別拉我,看我找著她打毀她!”田文收掙脫開順大街往北走。這時候田文收的哥哥田富收也聞聲過來,谷小滿說:“富收,你去跟著文收,他喝點兒酒,別讓他瞎跑。” “冇一點兒成色,喝一回醉一回。”田富收嘴里嘟囔著追弟弟去了。 看著大門洞開,燈光明亮的田文收家,谷小滿也不敢走,正尋思咋想法去找找朱桂英的時候,從東鄰居家的柴垛后邊鉆出來一個人,嚇了谷小滿一跳:“誰?” “三嫂,小聲點兒~”是朱桂英。說著過來拉著谷小滿進了家,虛掩了大門,拿鑰匙開了西屋閨女的房間,閨女上大學沒在家。 一進屋谷小滿就問:“你們兩口子咋回事兒,該過節啦還打架?” “氣死人!今兒個我叫他跟我去俺娘家走親戚,他不去,跟幾個狐朋狗友喝酒去了,喝成那熊樣兒,回來還找事兒,我頂他兩句,他還想打我。喝多了,沒打著我,被我拿起拖鞋朝他臉上摔了一下趕緊跑了,嘻嘻。” “咦~瞅瞅你能嘞不輕,一會兒他回來你咋辦?” “我今兒黑就睡俺閨女屋里,鎖住門他進不來,他回來叫他去堂屋睡,明兒個酒一醒都沒有事兒了。” “那中!我得回家了,俺孫子一個人在家睡覺,我不放心。”說完,谷小滿就回了家,看看孫子正睡得香,也上床睡覺了。 一夜很安靜,前院兩口子再也沒鬧啥動靜,谷小滿睡的很香甜,連夢都沒做。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孫子吵著尿尿才醒。 這一上午谷小滿很忙,屋里院里都打掃一遍,秋日陽光明媚,又把薄被子都拿出來曬曬。把家里能干的活都干完了,還覺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以至于在自家院子里轉了兩圈,看看這瞅瞅那,實在是沒啥干了才罷休。下午摘了石榴,領著孫子給隔壁三嬸送去幾個,三嬸給了兩個老月餅,幾個柿子;前院朱桂英又送來半筐棗,谷小滿問文收咋樣啊?朱桂英說那貨喝醉了,中午才起來,一問昨天晚上的事兒,啥都不知道,可得。倆人說說笑笑扯了半晌兒,臨走時谷小滿給了她幾個石榴。 瞅瞅時間,今天谷小滿瞅的最多的除了孫子,就是家里的表,時間不早啦,讓她掛心的人還是沒有回來,準備領著孫子去村頭看看。 忽然聽到剛走出大門的朱桂英說:“三哥回來啦?” 然后就聽見田豐收說:“桂英啊!你回家讓文收來俺家領工錢。” “好嘞!三嫂,三哥回來了你還不趕緊出來!”朱桂英邊說邊往家走去。 “鵬飛,看爺爺回來了。” 谷小滿已經拉著孫子走到了大門口,夫妻倆見面平常的就像天天見面一樣,波瀾不起。 “鵬飛,來,讓爺爺抱抱。” “來,坐這兒歇歇。”谷小滿搬來一把椅子讓丈夫坐,眼里都是柔情蜜意。“工錢你不會明天再給他們。” “那咋行!今兒個已經八月十五了,不能讓他們等到十五以后。” 兩口子還沒能說上幾句話,田文收已經過來了:“三哥,你總算是回來了,你再不回來俺三嫂都成望夫石啦!” “就你能! 老主貴!還讓桂英摔你臉。”谷小滿笑罵道。 田文收一臉無奈:“三嫂,你咋哪兒壺不開提哪兒壺?三哥,來吸煙!” 倆人剛點上煙,田銀收等五個人也相繼來到。大家相互打打招呼,讓讓煙,田豐收才從包裹里把錢拿出來,誰誰多少一一發給眾人,說誰如果有啥出入,收罷秋去了再找老板算清楚,眾人都沒有啥意見。末了,又加了一句,今兒黑都擱俺家吃晚飯,咱們一塊過個中秋節! 田文收一聽高興了:“中中中!那個三嫂你弄幾個素菜,我去鎮上買幾個硬菜。”說完,一溜煙地回家騎電動車去了。 谷小滿對著他喊一聲:“你讓桂英過來幫我做飯啊!” 在男人們大吃大喝大噴中月亮升起來了,黃澄澄的,又大又圓。谷小滿在院子里又擺了一個小圓桌,桌上規規矩矩的擺放著月餅、石榴、柿子、花生、紅棗、葡萄,然后看著天上的月,心里頭默默祈禱:月圓人圓,平平安安!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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